新浪奥运

奥运观察:性别之惑 要从塞曼亚的争议说起

新华网

关注

新华社里约热内卢8月20日体育专电题:性别之惑,从塞曼亚的争议说起

新华社记者沈楠

是男?是女?看上去相当简单的一件事,放在赛场上好像就不那么简单了。

匈牙利猛女霍苏把400米个人混合泳纪录缩短了2秒多,赢了第二名将近5秒。领奖台上,棕色长发挽出高髻,笑容迷人。而她教练对弟子的夸奖是,简直像男人一样强悍。没有人对她说三道四,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在里约奥运会的游泳、田径、体操、网球等等赛场,不只一名女选手因为表征偏男性而被指指点点。

事实上,在竞技体育领域,被打上“女汉子”的标签有时候后果很严重。

塞曼亚之战

20日,在里约热内卢奥林匹克体育场的跑道上,塞曼亚以1分55秒28的成绩夺得女子800米冠军,领先优势明显,并且又刷新了她自己保持的南非全国纪录。从2009年开始,任何一场比赛,甚至在生活中,她都难以摆脱如影随形的镜头。尽管经过国际田联的认可,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参加奥运会女子800米比赛,但性别争议的后遗症仍然在无可避免地延续。

2009年,18岁的塞曼亚引发了近十多年来体育领域最重磅的“性别门”事件。当年8月的柏林田径世锦赛,她以1分55秒45的赛季世界最好成绩和巨大优势夺冠。塞曼亚突出的成绩、偏男性化的样貌体态是引起争议的重要原因,但把她卷入漩涡的直接原因是那场决赛之前三个小时被泄露的一则消息。

消息说,国际田联已经要求对她进行性别检查,起因是她在7月底的非洲青年锦标赛上把800米和1500米的个人最好成绩分别提升了近8秒和25秒——在不到9个月的时间里。国际田联起了疑心,认为她可能使用了禁药,同时要求她接受性别检查。

消息一出,在世锦赛夺冠之后,对手的口水像潮水一样,媒体的聚光灯几乎要把她闪瞎,直截了当的问题让她难以招架。塞曼亚的教练、家人、朋友认为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南非奥委会也表示要为塞曼亚而战。经过近一年的斗争,国际田联最终确认她可以参加女子比赛。由于涉及隐私,她的检查报告未被正式披露。

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塞曼亚成为南非代表团的开幕式旗手,接着在女子800米比赛中获得银牌。但猜疑没有结束,有传言说她之后比赛都故意放慢速度,她的性取向也成为炒作的话题,人们似乎还在寻找任何可以怀疑她是“他”的蛛丝马迹。

而这一事件的影响面后来远远超出了她个人。

印度乡村姑娘的战斗

在里约奥运会的女子百米跑道上,有一个来自印度乡村的姑娘,她只跑了预赛一枪,但如果不是她的勇敢和努力,她和跟她一样的那些姑娘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这个赛场上。

她们的共同特征是有“雄性激素过多症”。

在塞曼亚事件之后,国际田联在2011年5月1日出台新规,以雄性激素水平作为界定法律上的女性运动员能否参加女子组别赛事的标准。

国际田联当时声明:“患有雄性激素过多症的女性运动员,如果其雄性激素水平低于男性水平范围(参照血清中所含睾丸激素水平),则可以获得参加女子赛事的资格。”

反过来说是这样的,如果一名女性运动员的血检结果显示其睾丸激素水平达到男性水平范围,同时排除使用违禁药物造成外源摄入的可能,那么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接受“治疗”,要么放弃运动。

据美联社得到的内部信息,至少有14名女性田径运动员接受了外科手术或者是药物治疗。直到印度姑娘杜·昌德站出来,向国际体育仲裁法庭(CAS)起诉国际田联。她的主张得到了CAS的支持,后者在2015年7月叫停了国际田联的相关规定,使得昌德和有同样困扰的女孩得以停止各种“治疗”手段,参加里约奥运会。

美联社援引一位匿名教练的话说:“感谢上帝,终于有勇敢的人站出来抗议了。”

这名教练的弟子因为不愿放弃跑步而接受了药物干预,而有些女孩更冒险选择了外科手术。这些女孩大多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乡村和贫困地区。这名教练说,不管是让那些姑娘远赴欧洲去接受各种与性别有关的检查,还是吃控制激素的药物,都是令人非常不愉快的过程。他还说在吃药的过程中,弟子的运动成绩并没有明显下滑。

不过CAS没有推翻国际田联的规定,而是要求后者在2017年7月之前提供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天生拥有更高的雄性荷尔蒙水平会让女子运动员在竞赛中占到明显的便宜。

匿名教练说他的弟子现在虽然可以训练比赛,但她仍然处在惶恐中,生怕哪天“他们”又不准她跑步了,或者又要求她吃药了。

性别的困惑

国际田联是第一个订立女性运动员雄性荷尔蒙准入标准的国际单项体育联合会。事实上,这种检查已经是体育领域性别检查的第三代。

奥运史上最早的性别争议事件就出现在田径赛场上。1936年柏林奥运会之后,美国奥委会主席布伦戴奇要求确认捷克斯洛伐克短跑运动员兹·考布科娃和英国投掷选手玛·韦斯顿的性别,并建议设立一套针对女性运动员的性别检查体系。考布科娃和韦斯顿后来都选择了变性手术,名字也改成了典型的男名。

性别检查从60年代开始,最初是“物理检查”。1968年墨西哥城奥运会,国际奥委会首次引入染色体检查,但在1996年之后被废止。其中有社会伦理因素,更主要是染色体检查并不完全准确有效,由于基因的差异,有些人可能会同时拥有男性的基因结构和女性的器官、化学特征。《美国医学会杂志》当时评论说,性别检查非常困难、昂贵,并且有可能不准确,而且对于具有性别发育缺陷的女性来说既有歧视之嫌,也可能会对她们的人生造成毁灭性打击。

和过去主要着眼于防止性别欺骗不同,荷尔蒙检查的出发点更在于激素水平的差异疑似会带来女性运动员之间的“不公平竞争”。事实上,通过主动摄入的方式来增加体内雄性激素从而提高运动表现,是早期兴奋剂的使用方式。在70、80年代的民主德国兴奋剂丑闻中就有运动员控诉吃药之后出现明显男性化特征。然而,内源性雄性激素较高,是否会带来特别的运动优势,医学界尚无明确论断;退一步说,即便有一定的优势,那么这既非主观欺骗,是否应该被区别对待?这种优势能否被视为天赋异禀,就像篮球运动中突出的身高,游泳运动员中突出的大手大脚,或者是不同项目与其特点相适应的不同肌肉类型?

据2014年公布的一份医学调查报告,在女子精英运动员中每1000人有7人可能有雄性激素过多症,比普通人群中的预期比例高140倍。而就像曾一度被国际田联禁赛的那些女孩,如果不是作为运动员接受了检查,她们可能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因此,与其说她们主观利用了激素优势,倒不如说是与生俱来的身体条件让她们走上了竞技道路。

人类的性别之分,原本可能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从激素的角度说,男性和女性体内都同时具有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且两种激素的水平并非恒定不变,那么这之间是否有、并且是否应该有明晰的界限或者某个不容置疑的临界点?

对于国际体育界来说,棘手的问题还包括:只有女性需要接受性别检查,是否涉及性别歧视?双性、变性或者其他具有特殊性别特征的人群如何划定参赛组别?如果把他们阻挡在竞技场之外,是否侵犯人权?

这些问题都已经大大超越了体育范畴,涉及医学、法律、伦理、社会等各个方面。

争论恐怕不会休止,而争论本身也是人类认识自我和发展进步的一个过程。(完)

加载中...